三十九年前,中越边境不得安宁,越南当局挑起边境纠纷,驱赶我华侨,打伤我边民,制造流血事件,南疆边陲受到严重危险。他们为了祖国边境的安宁,捍卫中华民族的尊严,浴血奋战,不怕流血牺牲,英勇骁战,被誉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下面是一位对越反击参战老兵的回忆。
我叫袁观日,1978年入伍,曾在41军122师364团战马通讯班任通信员。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三日,我部奉命向中越边界进军,我所在的团从广西省靖西县孟麻公社地区向越南领土秘密靠近,全体官兵集结待命。二月十七日凌晨四时许,中越两国延绵500公里的边界线上,万炮齐发,在烽火连天硝烟弥漫中,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了。北路41军122师的任务是攻打越南高平省,365团2营与我364团协同作战,雷鸣般的炮击过后,我们从孟麻公社一侧的边境线发起冲锋。与敌人鏖战三天三夜后,我们成功突破越军的防御阵地张敦,并从侧翼进攻越南高平省溯江县。张敦一地距离溯江县城约五公里,两旁为山崖,悬崖峭壁,山间分布着许多大小各异的溶洞,山上灌木丛生,木棉漫野,荆棘遍布,是天然的防守壁垒,素有溯江天险之称。攻克107号至109号界碑之后,我们于十九日占领南山胡志明展览馆,次日又一举拿下了波源。一路上我军势如破竹,捷报频传,长驱深入,直逼越军重地。
在这三天以来,我们部队并未吃过一顿米饭,尽管战士们只能压缩饼干充饥;仍全身心地投入战斗,忘却腹中胃肠的灼痛;口渴难耐时,便去饮溪沟田间里的水,与芭蕉叶上未晞的露水。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我们更不敢奢想去补充睡眠了。我部师长于新义下令不得停火,继续向前进击,全力攻打敌方高平溯江县城。
十九日深夜子时,团通信股伍股长和我连连长袁润星通知班长和我到团临时指挥所接受任务,伍股长正色道:“我们团的无线电受到敌人的电波干扰,2瓦电台发报员常超淼同志为排除敌方干扰在转移电台时壮烈牺牲,另外架线班又牺牲了两名战士,现在我们只能靠人工送信了。”股长命令我在第二天拂晓前将信送至敌地坂洋无名高地我366团指挥所,他把军事地形图指给我看,我发现,从我364团所在的波源出发,必须先翻过一座山坳,然后涉过一条河流,再走上一段长坡山路,才能到达目的地,整段路程约有七华里长。我怀着激动不安的心郑重地接过信件,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地答道:“保证完成任务!”班长李志平为我配好了装备:头盔、冲锋枪、信号枪、手榴弹两枚、子弹二百五十发,还有防毒面具,水壶,匕首。
十二时三十七分,我骑上通信班的一匹战马,疾步冲出战壕,向坂洋高地方向进发。在敌占区里,夜间我不能打灯照明,那样会暴露自己,于是借着高空中飞驰着划破黑暗的榴弹光束辨识前路的方向。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爬过山坳走至畈中一开阔处,然后到了那条小河边上,幸好河水并不深,我娴熟地骑马涉水而过。然而,可怕的灾难就在这一刻悄然降临了--马蹄刚一踏上岸,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瞬间把我掀倒,顷刻间人仰马翻天旋地转,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战马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嘶叫声,把我从昏沉的黑暗中惊醒了,我才意识到,马儿踏到了地雷,被炸翻后倒地不起。我挣扎着想把我的坐骑扶起来,却发现它的伤势十分严重,马肚和马蹄被炸得皮绽肉裂,惨不忍睹,鲜血从它深深的伤口里汩汩流出,迅速覆满我的双手,甚至浸湿了底下的大片泥土。身受重伤的马儿已经奄奄一息,只能张口送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喘息和呻吟,目睹如此惨烈的一幕,我油然产生恻隐之心,为这匹不幸的战马悲伤不已。更糟糕的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后背中了一块弹片,而被摔断的左胳膊又脱了臼,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我强忍剧痛摸着背部的伤口,使出吃奶的劲,徒手把那块弹片抠了出来。顿时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我汗珠密布牙齿发颤动弹不得,任凭鲜血和汗水浸透全身。漆黑的夜里,孤身一人倒在异乡的土地上,又不敢哭出声音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直淌。还不满二十一岁的我,就面临着如此残酷的险境,又怎能不惊慌害怕呢?此刻,我是多么地想念我的祖国,多么地思念家乡的亲人们啊......
但是,我现在正身处中越战场,我的使命是把信送给友邻部队,我仍不能放弃我的信念与责任。于是我拼命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可还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只好卸下部分装备,侧身卧在地上,往前爬一步挪一步,一点一点地挣扎着前进。然而,恼人的荆棘却和毒茨蔓勾结起来,划破我的军装,刺得我血痕道道,斑斑点点,痒痛难忍,遍地藤草绊住了我的四肢,缠得我难以动弹进退维艰。我只能使出全身的劲儿爬向灌木丛中的空隙,遇到沟坎便奋力朝下翻滚,军装上一道道血染的痕迹,与身旁待放的木棉花苞交相映红。
在如此艰险的处境中,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电影《渡江侦察记》的侦察英雄小马--解放战争时期,战士小马乘夜泅渡过江,在汹涌的波涛里,终于把情报成功送到我军手里。还有《鸡毛信》中那位机智沉着的送信小孩,与日军斗智斗勇,最终将信送到八路军手中。这两位人物的勇敢与执着极大地鼓舞了我,尽管我被划得军服破烂、遍体鳞伤,口渴时只能去喝凹沟里的脏水,但我坚定了一个念头:再艰难也要把密信送到我军手上。就这样,我体力也透支到了极限,记不清自己在路上昏过去多少次,但仍凭着一丝仅存的意识咬着牙关向前。每当快要不行的时候,电影的画面就会重新在我脑中闪过--在滔滔江流中奋力前进的战士小马那坚忍刚毅的面庞,我的身体便又蓄起了力气。我感到这力量犹如骤然喷涌的泉水,以迸发出来的新生力量冲破黑暗,向上奔向光明。汗水混合着鲜血已经流满了全身,被浸湿的制服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但无论前方是何等困难,都不能阻止我前进的步伐。
不知何时我又晕了过去,等到被366团的架线班的战友救醒,才知道自己又一次的昏迷了。他们叫来卫生员,用折断的步枪的木托当作支架为我做简单的包扎处理,又给我喝了一支葡萄糖口服液,帮助我恢复体力。在战友们的倾力扶助下,我最终在凌晨四时三十五分将信成功送到了366团指挥所,圆满地完成了通信任务。二十一日,我回到自己的连队,翌日我部占领溯江县城,四天后全军攻入越南高平省。
战事毕后,部队给我们通信连记了集体二等功,部队给予我个人二次嘉奖,记个人三等功一次。回国之后,部队把我送到了广州军区196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治疗,并根据我的受伤情况给我评了因战三级甲等伤残。
如今回首对越作战的往事,实在让我感慨万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和战友们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沙场时光,有时我还会梦回当年硝烟四散大炮轰鸣的阵地,梦到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的袍泽,梦到那匹和我患难与共但不幸罹难的战马。“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现在我已很少对人提及当年的作战经历,但这段经历无疑成了我最为难忘的人生体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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